段虞川轻声抬步上前,单跪在床边,小心翼翼地将陆言瑜束发的木簪取下,青丝散开,瘫在枕上,他扯过被褥,替他盖上。
“既然我来了,那我就把你的结局改了。”
段虞川起身,走到屏风后的软榻上,将上面的小桌挪开,从柜中找了件稍厚些的斗篷,就在软榻上将就一晚。
他躺了上去,双手背在脑袋下,他看着房梁,开始思考。
*
次日。
段虞川一大早,就出去了,任何侍从也没带,而且穿的是一身束腕的轻装。
陆言瑜醒来的时候,并没有看着人,就以为他是去的别处歇息,但而后看到软榻上,还未收拾的披风。
他不会是在软榻上歇了一夜吧?
想完,他立即摇摇头,想什么呢?!他的事儿关自己何干,他爱睡哪儿睡哪儿!
他起身走到门口,开门,万童已经在外头候着了。
“走吧,去明雨轩。”万童不是很高兴他入住明雨轩,“若是路小姐还在,肯定轮不到你。”
陆言瑜没什么神情,只跟着他,他知道万童所说的路小姐说谁。
路瑶知是当今大将军路闻的小女,从小与段虞川一起长大,青梅竹马,两人在很早之前,就许诺对方,定了终身,可在与陆言瑜成婚之前一年,路瑶知病重离世。
而陆言瑜又为何会与段虞川成婚,全是段虞川强迫的,就因为这双眼睛,和路瑶知极为相似。
陆言瑜恨这双眼睛,多次想毁了它,但都被阻止了,可比起恨这眼睛,或许段虞川才是他最恨的!
他想自尽,可段虞川拿他的爹娘做要挟,他没办法,只能乖乖听话,直到昨日,他知道父母离世,才彻底没了牵挂,才想推烛自焚,但没成功。
明雨轩到了。
这儿和段虞川的鸣麓轩极为相似,只里头鲜少东西不同。
“公子说,你对这儿,若有什么不喜的,说便是。”万童领着他进了院落。
不喜的?他能有什么资格去评价这儿的东西啊……
“没有。”
“那好。”万童简单向他介绍,“你自己看吧,我先走了。”
他转身抬步,准备离开,似想起什么,又转回身,淡淡道:“对了,明日是路小姐的忌日,你……还是别出这院子吧。”
这对陆言瑜而言,没什么的,也习惯了万童的冷淡。
他看着万童离开后,才回过眼,环视院落,指腹轻擦过石桌,果真是一处也不落灰啊。
他刚准备进屋看看,突然想起冷园中有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,立刻抬步小跑到冷园。
此时的冷园,都已经被烧得没有屋形,若不是昨夜的大雨,估计就会只剩着一片烧焦的废墟。
周围好几人在这儿收拾。
陆言瑜看着这般情景,片刻也没犹豫就要进那废墟,却被在一旁指挥的万童给拦下。
“你干嘛呢?!里面的房梁随时都会断落,很危险的,还想不想活了?!”
陆言瑜像是完全听不着他的话似的,用力挣脱他,自顾自的往里冲。
“欸!”
他已经进去了!
众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,都围了过来。
“他是不怕死吗?”
“这里面这么危险耶!”
“他是聋了吗?听不了劝!”
……
万童让他们都闭了嘴。
刚好段虞川处理完事情,回来了,刚好到这儿来,就看着一群人围着。
“干嘛呢?”
众人闻声转头,见是段虞川来立即闭了嘴,纷纷低下头。
段虞川不解,他看向万童:“万童你说。”
万童犹豫了许久,是段虞川问第二遍的时候,才总算开的口。
“他……我们没拦住,进去了。”
“谁进去了?”
“陆,陆言瑜。”
段虞川神色紧张,连忙提步,冲了进去。
*
里头的大型木质物件都烧的看不到形了,何况那些小物件,而陆言瑜不信邪,偏偏要找。
他搬开一块块烧焦的木板,底下有被烧残的书籍,他拨开上面的灰,连忙拾起,小心地擦拭。
隐约可见,似是什么医书,但还有什么用呢,都烧了一大半了。
吱呀。
什么东西在响?
陆言瑜手捧着残书,抬头一看,断梁欲落,他连忙起身,但脚却被木板夹住了,怎么也挣不开。
眼看断梁就要落下,陆言瑜下意识缩紧身子。
嘭!
不疼?
欸,什么东西压着?
陆言瑜缓缓睁眼,段虞川!
“没事儿吧,你等会儿,我马上救你出去。”段虞川松开他,缓缓转过身,挪开他脚边的木板,“好了,你动一动。”
陆言瑜听话,动了动脚,有一点疼。
段虞川起身有些慢,他伸手扶着陆言瑜起身,找了条好走的路,小心地出了这儿。
万童在外头一直等着。
“公子!您没事儿吧?!”
段虞川一手扶着陆言瑜,一手背在身后,反问臭骂他:“臭小子!你觉得呢?!”
“美人,先让他们带你回去,我还有些事儿,晚些再去找你。”
段虞川见他一直擦拭着手上的东西,没什么反应,轻叹气,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头,伸手拦腰将他抱起。
“你做什么?!”陆言瑜受了惊,这才反应过来旁边的人。
段虞川神色有些许不好,但仍对陆言瑜带笑相言:“脚受伤了,你能自己回去?”
“我能!”陆言瑜欲从他怀中挣脱下来,但被段虞川抱得更紧了,没回陆言瑜的话,抱着他回了明雨轩。
将他放在床上,替他将鞋脱下,陆言瑜将腿一缩,退回床里。
段虞川手一顿,而后笑着起身:“好,我不碰你,过会儿我让万童给你送药来,我就先走了。”
他真的抬步离开了。
出了门,万童在外候着。
“公子,怎么样?”
段虞川没理他,直到出了明雨轩,他才伸手抓住万童的肩膀:“靠!老子当年打架都没这么累!还要在美人面前装,果然英雄救美不适合咱们,疼死我了。”
万童见他扶着腰:“公子这是怎么了?”
“你去试试被房梁砸一下!”他扶着腰间,抬步回鸣麓轩,万童连忙跟上去扶。
*
见他离开,陆言瑜才放松下来,细想刚才在冷园的事:刚才……是他替我挡着的……
陆言瑜想着想着就轻笑出声:“还挺能装。”
而后他看着手中的残书,收起笑颜,小心下了床,光着脚,一瘸一拐地走到桌案那儿,坐下,将残书放在上面。
上面许多字都看不见了,只最后几页稍完整一点。
不过好在他看过,应该能大概回忆起里面的内容,他提笔蘸墨,找了张纸,翻开残书第一页,开始抄写。
整整一日,他都未出过明雨轩,一直在房内,而段虞川腰太疼了,在自己院中趴了一日,听万童说,陆言瑜一日未出门,也不进食,才总算起身。
在还未到陆言瑜房门前,他还扶着腰的,到了后,收起脸上神情,堆笑放下扶腰的手,推门而入。
他晃了一圈,卧房没人,才看着案桌那儿,还在提笔写字的人。
他刚想过去,就看见对面那人光着脚,眉头微皱,从软榻拿起自己的斗篷,才过去,到陆言瑜案桌前。
见他写得认真,段虞川也没打扰,拿着斗篷,蹲下身,似是扯着背上的伤了,有些疼,他扶着桌腿才蹲下来。
将斗篷放在地上,伸手握住陆言瑜的脚踝,陆言瑜感觉到什么抓着自己,有些温热,停下手上的动作,低头一看。
段虞川没注意到陆言瑜看他,陆言瑜也没躲,由着他。
“你做什么?”
将双脚放在斗篷上后,陆言瑜才开口。
段虞川闻言抬头:“虽说是初夏,但地上也凉,何况你这脚还受了伤,你没上药吗?”
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桌上的药罐。
陆言瑜没回答,段虞川准备起身,许是蹲得稍久了些,加之腰上的伤,起身有些难,没站住脚跟,往前摔。
好在椅子有椅背,他一手扶住椅背,一手撑住案桌。
“你!”
“抱歉,没站稳。”
他刚准备起身,就听着门被推开,还有万童和女子的声音。
“姨娘!这里面你不能进!公子有命令的!”
“有什么我不能进的!他陆言瑜都能进,凭什么我不能!”
“你真的不能进啊!”
“我今夜偏偏就要进去!”
门被推开,万童和楚姨娘进来了,刚好撞见这一幕,段虞川撑着桌子和椅背,陆言瑜坐在椅子上,四人相望。
段虞川神情骤变,瞪着他们:“谁准你进来的!”
万童连忙道:“是奴才没拦住,才让的姨娘进来。”
“滚!”
万童是退下了,但这楚姨娘嘛就……
“公子,您这是?”
“本公子的事与你何干!”段虞川盯着她,陆言瑜连忙推开他,“欸,很疼的美人。”
他扶着腰间。
“妾身只是听闻公子受了伤,才来看您的。”
“好,看完了,没事了,你可以走了。”
逐客令都下了,楚姨娘还是没动。
“公子,明日……是路小姐的忌日……”
“我知道了,你下去吧。”
又是路瑶知!
段虞川揉着眉心,摆摆手。
楚姨娘咬着下唇,欲说什么,终是闭了嘴,看了眼陆言瑜,这才退下。
“你要说跟姓段的说啊,她路瑶知和我又没关系。”他嘴里小声嘀咕着。
“你说什么?”陆言瑜听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