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界箜笼里位于地下不过三尺,方圆与地面相同,但不是实质空间,只有通过特殊的法阵才可以找到。
魔界二君主赤岚君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镶满黑晶石的椅子上。
“唉,三弟,咱们大姐头还没有消息吗?”
三君主怀厢拿着池江水制造的镜子,细细梳理秀发:“都这么久了,我估摸着,她不是与仙门人情意相投,就是已经被仙门人砍了头。”
“......你们不能盼着我点好吗?”李逢意掀开头顶黑袍,感觉心很累。
二人惊愕地站起来:“你,你是谁?!”
李逢意手腕翻转,一缕黑中带红的魂火出现在手,这是她独有的魂火色泽,天下无二。
“咣当——”赤岚君打翻手中的酒杯,颤抖地指向李逢意。
“你、你的魂火跟老大一样,长相也跟她有些相似,难道......”
李逢意满意地点点头。
“难懂你是老大的女儿?!”
李逢意:“......”
因为对这两憨货每个招式都熟得不能再熟,接下来半时辰,李逢意以结丹期的修为,让他们重新想起来曾经被魔尊支配的恐惧。
只是她不知所踪的原身,倘若被顾澈披走,希望别闹出什么乌龙才好。
赤岚君问:“大姐头,我们接下来是否要大开杀戒?”
怀厢反对:“我们应该大力发展合欢宗,让全世界都充满靡靡之音!”
什么乱七八糟的用词和想法,李逢意眼神坚定地抬起拳头:“我要先在仙门卧底个百来年。”
二人:“?”
于是两个副手辞旧迎新又辞旧迎新。
*
方出魔界,李逢意长久与月亮相处的直觉便告诉她,头顶有异样。她抬眸,清疏的月轮被殷红染指,犹如充满血丝的巨大眼珠,正在死死盯着每个行路者。
丛林无风自动,凄厉嘶鸣划破树林,黑色鸟群涌入天宇,在血月下振翅远逃,随后迎来漫长的死寂。
“咚、咚、咚......”
有规律的震动声逐渐逼近,一顶顶花轿整齐排列出现在小径岔路口,借着微弱光芒,李逢意发现那些都是硬衣花轿,四周皆由红木制成,奇怪的是,正前方本该留有出口的位置被两道交叉的黄符封死,与其说是花轿,倒更像竖着的棺椁。
送亲队伍浩浩汤汤,却全无喜庆氛围,唢呐独奏哀转婉绝,有唱念断断续续飘出,如同被割断咽喉后血液堵住气管的绝望低吟。
等轿子走到面前,她更是倒吸口凉气。抬轿的全非轿夫,而是纸扎人偶,脖子处被凌乱针脚缝补,头颅歪歪扭扭在半空摇荡,黑色眼珠十分渗人。
也许是遇到什么冥界礼仪,她无意打搅,本欲抽身,边缘的花轿里却传来阵阵哭泣。
“......轿中可有活人?”
几乎是出声的瞬间,百座轿子上的纸人默契停下动作,齐刷刷转头用空洞的眼神盯着李逢意。
许是终于听见同类声音,轿中人开始剧烈挣扎,被堵住的嘴拼命发出呜咽。
李逢意唤出武器,无视符箓封印,抬剑将轿顶齐刷刷劈开,轿顶被掀飞,露出一名约莫豆蔻年华的女子,她手脚被绳索束缚,脸庞泪痕红浥,被李逢意突如其来的刀锋吓得僵在原地。
“别怕”她将人轻轻扶出轿子,“你是谁,为何会被抓来这里?”
那女子缓了半天才颤抖着声线开口:“我、我是吴家庄的人,鬼王娶亲,这次选中了我,爹娘没办法......”
吴家庄本是普通宁静的小村落,大概十年前开始,包括吴家庄在内的南方城镇都接二连三出现怪事,起初是烹煮熟透的鸡鸭鱼肉开始流出鲜血,后来是家中出现意义不明的鬼咒,再后来,每隔十日村中便会有一男丁曝尸荒野。
就连官府派的衙役都不知所踪,南方村落人心惶惶,上头想着天高皇帝远,波及不到城内,便干脆撒手不管。
好在半月后,有位自称“莫淙”的仙师降临,他以梅花易数测算,得知此乃鬼王作祟,而唯一的解法,便是定期敬献女子。
起初人们不信,但他们随意将村中孤女送走后,那些怪异的现象便真的消失,于是便有约定,每半年至阴日抽签选女,集体送嫁。
这些女子在来的路人便会被喂下丹药,她偷偷吐出才逃过一劫。
李逢意挨个检查,发现花轿中的女子早已殒命。
“......”
她一听便知晓,这八成跟鬼王无关,是那些邪修想出的勾当,目的是名正言顺拿人练功,什么狗屁仙师都是唬人的。
但今夜这异象,说不定真让她遇见点别的东西。
“别怕”她起身对女子露出安抚笑容,周身散发的煞气却比红月更嗜血。
*
池江边缘,枯骨腐骸沉积,江流所过处皆覆满海藻般的长发。
送亲队伍抬着小轿进入结界,结界内部与江面外围迥异,高大屋舍鳞次栉比,日月同辉,柳绿花红,仿佛置身世外桃源。
但依旧盖不住那股腐臭。
到达主殿外,纸人眼睛被收回,上百个邪修等候多时,垂涎欲滴望着花轿,在众人簇拥下,两个领头者缓缓走出。
“今年的祭品似乎阴气极强啊,炼出的丹药应该效果不错。”苍髯鬓发的老头捋着胡须,眼角眯起缝隙。
“哼”身旁中年男子满脸阴桀,看起来积怨颇深,“早就让莫淙来点好货,他每次都自己独吞,若不是不方面露面,老子早就出去自己找!”
老者并未多言,只催促他快些行事。男子和老者挑出阴气最重的几具尸首,才将剩下无关紧要的赏给下属。
中年男子展开训示:“各位,今夜是大好修炼日,炼丹手法不用我再教你们,但是记住,若是谁再敢得意忘形,向魔尊走漏我们的身份,那休怪文某无情!”
“向魔尊走漏你什么身份?”
花轿炸开四瓣,李逢意面色冰冷持剑而立,即便身着凤冠霞帔,那如同睥睨死人的眼神也会让人忽略这个事实。
老者心中警铃大作:“你是谁?居然没死!”
她漫不经心哂笑:“我若不在,怎么知道你们这群叛徒在干这等腌臜事呢?”
“你、你是......”老者透过陌生的脸庞,捕捉到那抹盛气凌人的王者风范,登时两股战战,伸出的手指抖成筛子。
李逢意满意地点点头,终于不像那两个憨货下属。
仿佛得到死亡通牒,老者双腿一软便栽倒在地,保持下巴脱臼眼珠浑浊的姿势,反撑双手向后倒退。
中年男子仍旧在状况外,向地上啐口痰便怒骂道:“老不死的废物,不就是个小娘们,看老子不杀她来下酒!”
他手中黑色焰火闪动,继而化作密密麻麻的黑色蛛丝,齐齐涌向李逢意,不出片刻,李逢意被蛛丝死死包裹成蚕茧状。
“哈哈哈哈哈,老子的本命法器就算大罗神仙来,都要困死在里头变成一滩血水”男子笑声在周围回荡,紧着着抬脚飞踹魂不守舍的老者,“看见没,你怕个屁!”
“砰——砰——”
蚕茧开始剧烈震动,连带着整个结界都陷入轰鸣,周围下属你撞我我撞你,热闹非常。
男子咽了咽口水:“别担心,我的结界无人可破,除非她是魔尊!”
言出法随,蚕茧应声从内撕裂出豁口。
李逢意无奈耸肩:“这蛛丝是我下属都不稀罕的物件,亏你还当做珍宝。”
男子像是才反应过来:“你、你难道真的是魔尊?!”
“十年前杀我麾下统领,叛逃出魔界的文坚、敕忤,我说怎的毫无声息,原来是躲到结界里苟且偷生”李逢意左右活动后颈,这是她贯用的杀人准备,“这么久都查不到,看来如今魔界还有你们的人吧?交出名单,留你们全尸。”
老者眼见逃无可逃,咬牙站起便要拼死一搏,他打开结界中枢,念动晦涩难懂的上古咒术,阵法在整个宫殿外运转乾坤。
周围下属惊叫后便四处逃窜,但那阵法如同生出眼睛,将三人外所有喽啰都拽到阵眼中心,巨型触器张开血盆大口,瞬间将人吞没。
不过三息,数百名下属便被蚕食殆尽,老者将阵法回收,炼制的煞气通过天灵盖传遍周身:“李逢意,料想你再无敌,这次也要死在我手里!”
啧,若是她还在化神境或拿到她的宝贝“承影”,一剑便能解决,还不用跟他们废话,现如今倒是比较被动。
她神识问向神镜:“你可有妙招?”
神镜揶揄道:“求人要有态度。”
李逢意依旧气势汹汹:“你要知道我们有魂契,若我身死,你也逃不掉。”
“切”神镜不情不愿地妥协,“我可以为你恢复修为,但只有半刻,并且使用后你的修为会暂时退回练气期哦~”
她不耐烦地撇嘴:“别废话,暂时就说明能回来。”
神镜不做调侃,调动罡炁便注入李逢意周身,四肢百骸瞬间煞气沸腾,她撑起结界原地吐纳调息,再次睁眼时,独属于魔尊的威压将两人冲退老远。
不等蓄势,她抬脚挑起长剑凌空接柄,剑身寒芒犹如流星坠地在两人视线里横冲直撞,对方祭出的符箓和法器在绝对实力碾压中化作齑粉,等眼花缭乱的刀刃停落,两人胸膛早被洞穿。
老者奄奄一息犹在挣扎:“我们是替王办事,你不能杀我们......”
她用衣角擦去剑上血污,眼皮并未抬起:“清理门户罢了,那鬼王可不会管你们。”
“鬼王......一定会为我们复仇,快给我还魂丹,否则......”
“我怎么不知道收过你们?”
浑厚声音凭空响起,李逢意顺着望去,一名长相极具攻击性的男子伫立在半空。
他乌发全然披散,如同鸦羽覆盖身后,脸色倒是白得过于吓人,广袖红衣翩然飘摇,红绿宝石在颈,非但不显俗气,反而衬得人华贵非常,蛇环坠着金铃,在那人脚踝叮当作响。
不用说也知道,此人是真正的鬼王。
两人眼见败露,干脆就地拉拢:“鬼王大人,若你能帮我们杀了魔尊,我们必定肝脑涂地、万死不辞!”
那男子血色眼睛迸射杀意,甩出手中飞轮,便将二者头颅收割。
“你是魔尊?”
李逢意摇摇头:“你认错了。”
他似笑非笑将飞轮抵在李逢意脖颈:“我这么好骗么?”
下一刻,裹挟强大劲力的光鞭凌空打来,鬼王侧身闪过,宫殿受到波及,顷刻间被夷为两半,轰然倒塌。
青衔那道颀长身影不疾不徐映入视线:“放开她。”